第三回 银镫销夜小姐恨鸾音 宝刀生光女侠歼狐首-《卧虎藏龙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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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据我看,是你弄错了!狐狸另有狐狸窝,绝不是在玉宅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撇嘴笑了笑,把秃头鹰的鼻烟往自己的鼻子上抹了一把,握着拳头低声说:“告诉你个准信儿!我刘泰保眼看就要大功告成,一两天内准保抓着狐狸,得回来宝剑!”秃头鹰笑了笑,刘泰保说:“不是吹!现在我添了个膀臂,有人帮助我!”

    秃头鹰问说:“谁帮助你?是有名的人吗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自然有名!是我媳妇的大姐。”

    秃头鹰一笑,说:“你媳妇的大姐只能帮助她给你做一双鞋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你爱信不信!现在你到我家里去,我求你点事儿!”

    秃头鹰问说:“什么事儿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你先别问!”他拉起秃头鹰来就走。

    回到家里,北屋关着门,湘妹还没睡醒。刘泰保叫秃头鹰进南屋里去等着。他就进到里院,先咳嗽了一声,问说:“得禄大哥起来了没有?”

    得禄正在刷牙漱口,听见刘泰保的声音,他就推开门,说:“请进来!”

    今天得禄的脸上特别和气,刘泰保拱手说:“我不进去啦!大哥你把笔墨纸砚借给我用一用吧,我穷得过不了年,得跟人家借点儿印子钱,写一张字据。”

    得禄把笔墨拿出来,并给了两张很厚的毛边纸。刘泰保接到手里才要走,得禄却又叫他站住,笑着问说:“你知道俞秀莲来了吗?”

    刘泰保摇头说:“我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得禄说:“昨天我可听见德宅的用人说了,俞秀莲到了北京,住在德家,可还是梳着辫子,大概她没跟李慕白在一块儿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管人家呢!”

    得禄说:“俞秀莲专爱行侠仗义,抱打不平,你应当到啸峰家设法央求,叫她替你拿贼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禄大哥你太看不起兄弟啦!我自己惹下的贼,自己没法子拿,去求一个女流之辈,那我可有多么泄气!”说着话一笑,转身走了。

    他到了外院南屋,把笔墨纸砚都放在桌上,拉着秃头鹰的胳臂说:“求你给画一张画,要画个小脚儿的老妈,可要有狐狸尾巴。”

    秃头鹰气说:“我哪会画画儿呢?画个忘八还可以,老妈儿我不会画!”

    刘泰保举起拳头,比着秃头鹰的脑袋,说:“你要不画我就打你,快画!先画个老妈儿,照你媳妇的模样儿画出来就行!”

    秃头鹰没法子,又笑又气,只好用五个指头拿着笔,费了半天事儿,才画了个老妈儿。脑袋大,腿短,两只小大脚撇着;脸上是五个黑点,算是鼻子、眼睛、嘴。刘泰保在这老妈儿的腿旁加添了一条狐狸尾巴,好像是一把扫帚。又在下面画了个小狐狸,其实一点儿也不像狐狸,也不像猫,是个“四不像”。刘泰保把着秃头鹰的手,在空白上又写了“碧眼狐狸死在眼前”八个大字,然后说:“好了,麻烦你了!”

    秃头鹰瞧着他自己画的那个老妈儿,却不住地笑,说:“老哥!你又想起什么主意来啦?”

    刘泰保笑着说:“你别多问!三天之内,我要拿狐狸肉包饺子请你吃。给你一张狐狸皮,你拿回去给你媳妇做耳朵帽儿,并且我还叫你开开眼,看看那口斩铜断铁的宝剑!”说着,把秃头鹰推走。

    下午,刘泰保很安适地睡了个大觉。吃完了晚饭,不多时,俞秀莲就来了。刘泰保向他媳妇要了一支钢镖,用那上写着“碧眼狐狸死在眼前”

    的画着老妈儿的纸包上这支镖,他就走出门去了,在街上转了半天,就转到了玉宅的门前。此时天色尚未打二更,但玉宅的大门已然关了,高坡上没有一个人。天色昏黑,风很大。刘泰保脱掉了鞋揣在怀里,却从怀里掏出来那用骂人的图画包着的钢镖,鼓起胆气,飞身上房,将这支镖连那张图画,一扬手打进玉宅的院落里。他赶紧又跳下来,连鞋也不穿就跑,身后却听锣声紧响。回到家里,他一句话也没说,心情十分紧张,料定碧眼狐狸非来不可。可是直到天亮,仍是毫无动静。

    到了第二天,刘泰保就到西、南、北城各茶馆去宣扬,说是自己在三天之内,一定要捉获碧眼狐狸。同时就听有人秘密地说:“玉宅昨晚又出了事……”刘泰保连听也不敢听,就赶紧溜走了。这一天他就没回家,直到晚间二更天他才回去,一看,俞秀莲已然来了,媳妇正陪人家说话儿。蔡湘妹一见刘泰保,就说:“喂!你回来啦!今儿可有两个官人来传你!”

    刘泰保点头说:“我知道,那是提督衙门来的。他们明天再来,就说我初一那天一定去给他们拜年。”又向俞秀莲说:“大姐!今天晚上贼人一定来,您防备着点儿!”

    俞秀莲说:“我愿她现在就来。快点儿把你们这件事办完,我还得赶紧回家去呢!”

    刘泰保又叫媳妇给俞大姐换碗热茶,他就拿上一口刀,带上百宝囊,往南屋里去了。没进屋时,把火折子晃着了,刀在前,人在后,到了屋内,四下照着无人,他才把门关上,熄了火折子,躺在炕上。

    这时窗外黑天沉沉,寒风呼呼,此地靠近城墙,连更声都不易听到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。北屋里灯光通明,火也很旺,蔡湘妹跟俞秀莲谈得很是相投,她忘了困倦,并且着笑。俞秀莲也很喜欢湘妹的活泼天真,就也笑着说:“可惜你已嫁了,不然咱们做个伴儿有多好?我可以带着你到许多有名的好地方去,像九华山、雁荡山、峨眉……”

    正说着,忽然她噗的一声把灯吹灭。蔡湘妹吃了一惊,就见俞秀莲已站起身来,轻轻把双刀抽出。蔡湘妹也赶紧掣刀在手,并拿着一支镖,俞秀莲却向她摇头。窗外是只有风声,并无旁的声音。俞秀莲轻轻把门启开,一跃出屋,紧接着一跳脚就上了北房。房上有一贼人抡刀向她就砍,俞秀莲左手的刀猛磕前去,就听呛啷一声,右手的刀又挟着疾风削来。贼人不敌,赶紧跳出墙外,两脚才落实地,俞秀莲已经追下来了。贼人就见刀光在眼前一晃,她赶紧横刀去迎,却不料俞秀莲另一只手中的刀同时砍至,正劈在她的左腕上。贼人哎哟一声,回身就跑。

    这贼人跑得极快,又加着负伤逃命,简直如同飞一般。秀莲在后紧追不舍,顺着城墙一直往西,跑了四五里路,忽然又往南。此时秀莲眼看着就要追上了,距离贼人不过六七步,忽然贼人一转身,把她右手曳着的那口刀向秀莲飞来,秀莲赶紧向旁一躲。贼人掉头拼命又跑,秀莲又紧追,这就来到了鼓楼西大街。贼人跑上了一座高坡,秀莲随着追上去,贼人却蹿上了一家大宅院的屋宇。秀莲也蹿上去,自后一刀砍去,贼人就“啊”的一声惨叫,滚下房去。秀莲也跳下去,就见是一所花园。

    贼人哎哟哎哟的在地上乱滚。秀莲赶过去挥刀要结果了贼人的性命,此时忽见有一条细长的黑影扑来,手中的剑光向秀莲就刺。秀莲用刀相迎,却听“锵”的一声,右手中的刀就被对方的宝剑给削落了一截。秀莲惊道:“啊!你就是盗剑贼!”她并不退后,疾忙将右手的刀柄撒手,左手的刀换在右手,嗖嗖嗖连声猛砍,同时并躲避着宝剑。对方的人也抖起了剑光,紧紧迎敌,不肯稍让,相战十余合不分胜负。

    此时前院已然铛铛鸣起了锣声,使剑的人抡剑向秀莲猛劈,秀莲却托住了她的右腕,同时对方可也把秀莲擎刀的那只手揪住了。不过秀莲却吃了一惊,因为她觉出这个贼人的手腕很是柔腻,并且腕上有个很硬的圆圈子,好像是一支玉镯。这个人穿着青衣,半个脸也蒙着黑纱。秀莲抬起左脚尖要向对方的小肚子去点,对方却用脚蹬住,倒是只大脚。

    此时前院已人声鼎沸,梆锣乱敲,这个人就急急地夺开手;秀莲揪不住他,便撒了手,同时也抽回刀来,跳起来又砍。那人舞剑招架三四合,返身便跑,秀莲仍然紧追。那人虚晃一剑,就钻进一个后窗户里。此时灯光已扑进花园里来,秀莲就飞身上了房,顺着房走去,只见下面有一二十人都打着灯笼,提着刀棍,拥往花园里去了。

    秀莲在房上鹭伏鹤行,很快地就由这所大宅院跳到了邻家的房上。

    走出很远,才跳下来,这里就是条昏黑的小巷。穿过两条小巷便看见巍巍的城墙,她又顶着城墙往东去走。此时她的手中只剩下一口刀了,因为这对双刀是她父亲当年在世时给她订打的,如今折了一口,她不免有些伤心。她晓得刚才斩断自己钢刀的那口宝剑,就是李慕白在三年之前从柳建才手中得来,又献给铁小贝勒的那口剑。不过,刚才那使剑的人却极为可疑,那个人的剑法相当的精熟,有几处剑法都好像李慕白曾使用过。尤其那个人的手腕和腕子上的圆镯……俞秀莲一路思索,回到了刘泰保的家门,越墙进去。刘泰保夫妇都提着刀从屋中奔出,俞秀莲笑着说声:“是我!”刘泰保夫妇赶紧放下了刀,问说:“俞大姐,捉住贼人了没有?”俞秀莲进了屋,摆摆手,把刀放在桌上,说:“我的一口刀被她们的宝剑削折了,明天还得去配一口,分量就怕不能一般儿沉了!”刘泰保和蔡湘妹齐都吓得发了怔。

    俞秀莲自己倒了一碗茶喝着,又摆手说:“你们不用担心了!明天就可以得到消息。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,你们不要再到各处去胡说,反正年前我一定叫那贼人把宝剑交出。交出宝剑来,别叫他再胡为,也就算了。

    因为我还要赶紧回巨鹿,不能常在北平住。再说,我们都与德啸峰相识,倘若我们把玉正堂逼得太甚了,难免他就迁怒于德家!”

    刘泰保点头,三角眼里的眼珠不住地乱转,他猜不透俞秀莲刚才与大小狐狸们争斗的结果是如何,更猜不透俞秀莲有什么方法才能索回宝剑来。此时俞秀莲有点疲倦的样子,刘泰保提着刀又往南屋里去了。秀莲叫湘妹关上了门,说:“咱们放心睡吧!我敢保贼人不能再来了。”

    蔡湘妹铺好了被褥,她可不躺下。俞秀莲却头朝着里,和衣卧下。蔡湘妹也躺下,可还是不敢脱鞋。两人合盖着一床棉被,脸相对着,蔡湘妹就低声问:“俞大姐,刚才您把贼人追到哪儿,您就回来啦?”

    俞秀莲却说:“你不必细问了!明天你就可以晓得。现在我准保贼人不能再来搅闹,只要把宝剑要回来,我就走了。可是在我走之前,我要见一见那位小姐玉娇龙。因为今天白天我在德家,听德家婆媳也说,玉娇龙长得真是太好看了,文章书画全都好。她常到德家去,因为他两家本是老亲。德啸峰在三年前充发新疆之时,玉大人正在那里做领队大臣,一切都蒙他照应。在那里德啸峰就知道玉小姐,听说玉小姐在新疆时不像现在这样安闲,她也会骑马,会拉弓射箭,还时常在山林里打猎。我想这个人一定很有意思,明后天我想见一见她。”

    蔡湘妹说:“其实,那玉小姐也不过就是长得好,穿的衣裳阔,也没有别的啦!马可怕她骑不了,小孩儿玩的弓箭,她或者能拉得动,您明天一见她就知道了,身子弱极了,胆子又极小。我爸爸在她们门前耍流星,她既要看,可又怕流星脱了绳打着她,您没瞧见她那忸怩的劲儿呢!若不是几个老妈护着她,一阵风儿就许把她吹倒。您说她知书识字,能写会画,倒许是真的,可是人呀,不见得怎么能干!我们两人要是换个过儿,她当我,我做她,准保她连我那菜都做不出来,还别说飞镖跟软绳了。我呀,哼!也不能容许一个大盗在我的宅里藏着!”

    俞秀莲笑了笑,说:“你可知道,人是不可貌相?”

    蔡湘妹笑着回答说:“海水还不可斗量呢!将来,我也许能穿上她那么阔的衣裳,可是我比不了她的,就是模样儿和身量。”

    俞秀莲又问:“她的身量有多么高?”

    蔡湘妹抬手比着,说:“比您还高那么些个,可是腰比您细。没有您这么强壮!”俞秀莲听了,半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蔡湘妹在枕边又掠掠自己的头发,坐起来,慢慢解开她那双绣鞋。少时俞秀莲睡去了,蔡湘妹可还是不敢睡,又下了床,扒着玻璃往南屋去看,却见南屋里黑乎乎的,正想:不知他今晚敢睡不敢睡,却听那屋里拍了一下巴掌。蔡湘妹就向玻璃上唾了一口,轻轻飞着骂声:“促死!”回身见俞秀莲翻了一下身,并听她长出了一口气。

    后半夜无事。次日清晨,俞秀莲就叫刘泰保出去往玉宅附近,看看那里有什么事情发生没有。直到快要吃午饭的时候,刘泰保跑回来了,惊慌慌地,说:“玉宅的大门我不敢去,我派了秃头鹰去打听,秃头鹰说,今天玉宅的大门前特别森严,不许闲人上高坡。秃头鹰亲眼看见由玉宅车门抬出一口棺材来,也没有吹鼓手,听说是他们宅里的一位师娘,昨天得了暴病死了……”

    秀莲冷笑着,说:“这么一说,碧眼狐狸是再也不能和你们作对了。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碧眼狐狸死了,是俞大姐除去了一个恶人,可是还有后患,我怕的就是她那个徒弟。她那徒弟是个男的,多半是玉宅的小厮,本事比碧眼狐狸高强百倍。他师傅死了,他还能不给她报仇吗?”

    俞秀莲摇头说:“我看他就是想要报仇,也不能闹得怎么样。昨天我也会着了那个人,他的武艺虽然不错,可是我也能敌得过他,不过我想他还不至于像他师傅那样的坏!”又问说:“你们没打听出来那碧眼狐狸既是称为什么师娘,想必还有个师傅,可是那个师傅又是怎样一个人呢?”

    刘泰保说:“他们详细的来历咱们打听不出来,不过听人说这死的贼人,是在玉宅专管做小姐的活计的,平日为人很老实,常出来到小庙烧香。秃头鹰说他只见棺材由车门里抬出来,却没看见有人哭,也没见有人穿孝,大概这个狐狸也是个光杆单身。”蔡湘妹在旁边听了她丈夫的话,不住地笑。

    俞秀莲就叫刘泰保去给雇车,并说:“我到德家去看看。晚上我再来!”刘泰保跑出去,少时雇来了一辆车。

    俞秀莲披上她那件青绸棉斗篷,说了声:“晚上见!”就出门上车走了。

    俞秀莲三年以前在北京时,本是住德家的另一个院子里,那里屋中的陈设也俱全,还有秀莲的一些衣物存放在那里。可是这次俞秀莲来,说是只住三四日便要回家,她又与德家婆媳最为相投,别后三年来的事,通宵达旦也说不尽,又突然加上了刘泰保的这件事,所以她的随身行李全没往那边去搬,一来了就直接到了德大奶奶的房中。

    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六,再有四天就是年下了,所以德大奶奶特别忙碌。她指挥着仆妇把各房中的器皿全都要擦亮。少奶奶杨丽芳这几天也不练武了,胭脂也比往常搽得多,旗袍也比往常穿得漂亮,旗髻上并插着绫绢花。只是她的两只脚,虽然放了,可还是小得厉害。忽然,她就向婆母说:“俞姑娘回来了!”等到俞秀莲进屋,她赶紧过去替俞秀莲脱下斗篷。

    德大奶奶笑着说:“我的妹妹,你简直是奔忙的命!人走到哪儿,麻烦事儿也就跟到哪儿!三年没见你的面,好容易你来了,偏偏又遇见个倒霉的刘泰保,没容你下马喘喘气儿,就把你给拉了去替他拿贼,又是大年底的。干脆,今儿晚上你别去啦!贼踏破了他的房子咱也别管。咱们高高兴兴地过一个大年吧!”

    俞秀莲却坐在炕上,笑着说:“事情也快要办完了,至多今天我再到他家里去一趟。刘家的小媳妇倒很有趣儿的。”

    德大奶奶说:“我听人说也不错。本来人家也是当官差的女儿,不是指着踏软绳为生的。刘泰保那小子倒捡了个便宜,可委屈了人家的姑娘!”

    俞秀莲说:“不过我看刘泰保也不是什么坏人。”

    德大奶奶说:“坏不坏倒不说,就是那个人太讨厌,太没眼色。你侄子跟你侄媳妇他们练武,他就常常跑来看,还在旁边叫好儿。有一回碰上玉宅的三小姐了,他也不知回避,闹得我倒怪难为情的。他人不同李慕白,李慕白人家规矩,跟你五哥的交情又厚。他,看他那身穿着打扮?再说并没什么交情,他不过是杨老师的表弟。其实杨老师也把他腻烦透了!”

    俞秀莲笑了笑说:“江湖人全是那样儿。”

    德大奶奶也笑着说:“幸亏我没走过江湖。可是我瞧你整年在外面跑,可永远是小姐似的。这次来了,我看身上还是没有什么土气。”杨丽芳站在她婆母的身后瞧着俞秀莲,俞秀莲也笑着,又说:“我想见见玉娇龙。”

    德大奶奶说:“你要见她可容易,我叫寿儿去,立时就能把她请来。”

    俞秀莲说:“真的吗?五嫂子您有那么大的本事吗?”

    德大奶奶笑着说:“别人我请不动,她我可是一请就到。前两天我在邱大奶奶那儿还见着她呢!我们两人见面是一回比一回熟。我知道她这些日子也是很烦闷的,因为那个刘泰保怔说她们宅里藏着什么狐狸,她父亲非常不高兴。要说跟刘泰保斗吧,却又真不值得,再说又关系着铁贝勒的面子;要说不理他吧,却又真真可气,所以老头子天天愁眉不展,这是一个原因。还有就是玉三小姐的亲事快要订了,嫁一个丑翰林,她那样的人才怎能愿意?前天我去的时候,正见她跟邱大奶奶哭,大概就是提到她的伤心事儿了!”

    俞秀莲说:“谁管她嫁给什么丑翰林俊翰林,您就快把她请来叫我见见吧!”

    德大奶奶想了想,说:“没个题目可也不好去请。这样吧,我叫人去叫一桌酒席,连邱大奶奶一齐请,给你作陪,咱们吃晚饭好不好?”

    俞秀莲说:“现在午饭还没吃呢,晚饭得等到什么时候?”

    德大奶奶说:“不!请她们早些来呀!就说你在这儿啦,她们一定赶忙来,因为邱大奶奶也很想你。玉三小姐她跟你虽没见过面,可是她也知道你的大名,她跟我打听过你早先的事情,还问过你几时才来北京。”

    俞秀莲说:“还是先不告诉她们才好,等到她们来了,您再给我跟玉娇龙引见!”

    德大奶奶笑着说:“你大概是怕她知道你帮助刘泰保,她恨你?好吧!我这就派人去请。”于是回身把这话告诉了杨丽芳。杨丽芳传给了仆妇,仆妇又到外院去传给男仆寿儿,寿儿就分头去请女客。

    这德大奶奶跟杨丽芳婆媳二人又忙着更换衣裳;俞秀莲也打开自己的行李,取出一件元青色的绸子棉袄,换了一双青摹本缎的绣花鞋,并将辫子重梳了梳,多上了一点儿头油,脸上也搽了些脂粉。待了会儿,德大奶奶修饰完毕了,回身看了俞秀莲一眼,就笑着说:“你这么一打扮,我看比玉娇龙还俊!”

    此时仆妇进来,请她们到饭厅去用午饭。正在吃饭的时候,寿儿就在窗外回复着说:“邱大奶奶今天要回娘家,不能够来,说是谢谢这里奶奶啦。玉三小姐是三四点钟准来!”

    俞秀莲听了,就说:“她那么晚才能来,真叫人不耐烦等她。早知道这样,咱们应当约她来吃午饭!”午后等了多时,寿儿又来到窗外喊说:“回事!玉三小姐来啦!”德大奶奶赶紧迎了出去。杨丽芳对着穿衣镜照了照,也随着她婆母出去迎接。俞秀莲站起身来,就听屏门外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,足音杂沓,她隔着窗上的玻璃往外去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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